徐行

【张叶】春日里

        春末夏初，天气转暖，中午的太阳晒化甜筒里的冰淇淋，奶白色的渍蜿蜒流淌，滴落在地，像某人挥洒汗水时闪闪发光的样子——这对叶修来说有些黏腻了。

 

 

        叶修是被弟弟捎过来的吉祥物。他的双胞胎弟弟是个总裁，日常是处理公务，会见合作对象，发表积极感言，照他自己的话来说，总裁活得还不如小点。小点是叶家养的一条中华田园犬，特别亲叶修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今日份的合作对象是个体育发烧友，叶秋谨遵父命，将自家宅男大哥裹巴裹巴，带到体育场里去去霉气，好好晒晒太阳，最好是运动运动，疏通疏通筋骨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叶秋和合作对象一边运动一边客套，其中刀光剑影，诡谲难辨，旁人见之起敬。午间中场休息，叶修吃过饭，自觉出去溜达，绝不打扰叶秋和助理商讨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穿过休息室外的长廊，眼前豁然开朗，叶修四处打量，网球场里空无一人。毕竟是日头高高挂的正午，又是周三，上班族和学生党都不会来偏远的郊区体育场感受太阳的热情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叶修不是专业的，更不懂怎么打网球，脑子突然一热，回神过来，自己已经站在场地里，面对发球机摆好了打球的姿势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糟糕了，不会握球拍，这球拍怎么这么重？发球机听不到叶修心里的吐槽，冷酷无情地射出第一球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黄绿小球高速旋转，在叶修眼里凝聚成黑色的缩影。尽管没有掌握正确姿势，被魔鬼老爸训练出的身体素质瞬间上线，手脚带动身躯，叶修侧身，精准迎击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击球点不对，叶修在听到声音的瞬间就想到了这点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而且……叶修抬起手，他的手腕在接球的一刻被球的冲速带着外翻，直到现在还有隐约的颤抖，神经仍在跳动，略微麻痹的钝感在手臂上蔓延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他看向脱手飞出去的网球拍，微微出神——打网球，果然没那么简单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“预判不错，”一个男人走出走廊下的阴影，在围网外一步一步靠近，“但是发球机设定的速度不适合你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叶修捡起球拍，注视走进网球场的陌生人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说话的男人身穿白色POLO衫和蓝色短裤、头戴黑色网球帽，右手腕佩戴护腕，脚上的运动鞋和倒拎的网球拍看起来都很专业。不，应该说这个男人本身就是全副武装，不像某位吃瘪的叶姓男士，白T恤、牛仔裤、帆布鞋——妥妥的纯良大学生模样。

 

        “原来如此，”叶修虚心请教，“兄弟，发球机速度怎么调整？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明显是社会精英的男人被叶修拉到人间烟火里，降格成路边摊里你一句我一句的“大兄弟”，但他似乎拥有上位人士的宽广胸襟，或者说懒得计较叶修的称谓，男人弯腰在发球机的操作面板设定，背对叶修的两条大长腿渗出汗渍，色浅却浓密的腿毛紧贴皮肤，给人一种“好热好热”的错觉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叶修伸手挡住额头，抹了一把汗。他才出来一会儿就被晒得不行，白皮肤透出煮熟的红色，他毫不在意地扇了扇风，拖着网球拍子懒洋洋地凑到男人身边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或许是太阳太毒吧，两个暴晒在日光下的男人就像两盆火锅，腾腾冒热气，稍一靠近，就觉得自己要蒸发。明明是很安全的社交距离，男人却往旁边躲了一下，叶修立马注意到，不动声色地往另一个方向走了一步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“这天那么晒，要不晚点再弄？”叶修诚心诚意地建议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“那边有看台，可以乘凉。”男人终于弄好了滚烫的发球机。叶修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自虐，非要在那么烈的阳光下打网球——这大概是体育发烧友释放热量的独特方式吧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叶修跟在男人身后走了几步。陌生人间除了沉默还是沉默，因为以后不会再见，抱着这种想法的话，不用自我介绍反而很轻松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叫张新杰，周三周日下午会来这里打网球，只是业余爱好的话，我可以教你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叶修停住脚步，稍稍惊奇地望向自称张新杰的男人背影。他被误会成打网球的新手了？虽然是新手不错，但他只是心血来潮打着玩，没想过还要继续打。不过张新杰这个人挺有意思，多个这样的朋友，也很有趣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叶修抓了抓网球拍，“我叫叶修。不耽误你的话，我当然没问题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那天中午和下午，张新杰简单地给叶修讲解了一些基础知识，因为并不建议他使用网球场里自带的球拍和网球，所以叶修没有练习，只是待在看台上围观新出炉的师父挥洒汗水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叶修对网球并不熟悉，连比赛都很少看，非要说球类运动的话，他更多是和家中老小孩打乒乓球——毕竟是国民运动。硬要说擅长什么体育活动，那大概是跑步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叶家情况有点复杂，所以叶爸对小辈要求严格，从小被训练的叶修擅长跑步和体术，另外让人津津乐道的叶修专属技能是罚站。不过这个说出来就不大好听了，谁没有年轻气盛被老爸教育做人的时候呢。总而言之，他的耐力耐性是不错的，肺活量也大，打个球，跑个步，不至于马上歇菜说“我没体力了”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但是网球，网球这事儿吧，光是看着都觉得累。张新杰一直在练习，从正手斜线、正手直线、正手斜线直线交替、正手反斜线，到反手斜线、反手直线、反手斜线直线交替、加强训练等。因为张新杰完美的挥拍示范，叶修的理论知识补充得很好，同样的，他的干劲十足，开始期待周日的练习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期间，助理过来瞧了瞧叶修，给他买了支甜筒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一直到叶秋让人来叫叶修回家，张新杰才停手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日暮西山，晚风吹拂。张新杰的衣服被汗水浸渍，整个人从沸水里捞出来似的，湿哒哒，热腾腾，从头发梢到脚后跟都渗出汗来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他的包就放在叶修旁边的椅子上，毛巾搭在包外，叶修顺手拿起递过，理所当然的两人的手指触碰。张新杰的手指让叶修想到扑面而来的水蒸气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张新杰和叶修差不多高，但他站在坐着的叶修旁边时，面无表情的脸被浑身的热气衬托着，有着特别强大的气场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“洗个澡？”叶修思索体育场里有没有淋浴房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张新杰将毛巾盖在头上，从发烫的脸擦到头发，再搓手臂。短裤的腰带湿得难受，但他不打算去擦腹部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叶修发散的思维返回地球，想问他怎么不擦身体，但考虑到有些人不喜欢在公共场所做这样的事情，也就打住不问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张新杰真的出了很多汗，这让衣裤贴身得紧，完美比例的身材，匀称饱满的肌肉，他不像上班族那样干瘪，又不像健身房的男人略带浮夸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他就像烤炉里旋转的鸭子，蜜里流油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自己果然是饿了，叶修无奈地起身，听到张新杰说要回去洗澡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张新杰明显做好了下次见面的准备，“下次记得带手机，”他这样叮嘱着，和迟迟等不到叶修而来寻找的叶秋擦身而过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“咦？”叶秋回头，有些疑惑地想了想，这人他有印象，在哪里看到过呢？

 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认识？”叶修歪着脑袋，看向张新杰离开的方向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“有点眼熟，”叶秋想了许久，放弃了，拐着哥哥回家吃晚饭。一家人高高兴兴吃晚饭，叶秋吃着吃着突然想起来，那不是青道公司才从国外调回来的CEO吗？他跟叶修怎么认识的？

 

        叶秋放下碗筷，看向美滋滋吃饭的叶修，认认真真地思考起张新杰利用叶家的可能性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然而，他永远也猜不到真相。